封建时代,考取功名之前贫穷者不少,取得功名后任过高官直至告老还乡仍贫穷者实属罕见,但明代御史苏信确是如此。苏信,潮州府饶平县宣化都大埕乡(今大埕镇)人,登明正德丁丑(1517)科进士,官留台监察御史。
卖盐“偷鸡”
苏信出仕前家里很穷,稍长就须过乡穿巷卖盐以糊口。他挑盐往饶平县城(今三饶镇)叫卖,因其地离家较远,故曾到城外灵山寺寄宿,第二天才归家。有一天傍晚,苏信拖着疲惫的身子,又来到灵山寺。他把担子放到院子的墙角,然后拿出随身所带的书本到佛殿前,借着长明灯的光线读起书来。读着,读着,不觉呼呼入睡。第二天清晨,和尚不见寺里所养公鸡,四处寻找,全无踪影,便把苏信唤醒询问。苏信说并未见到。和尚忽见苏信那担筐子有一只倒覆着,便前去翻开,见里面有一竹笠,笠下正盖着寺里的公鸡,勃然大怒。原来,昨晚苏信放下担子后,此公鸡跳上筐沿,因筐里只有竹笠一顶,经不起公鸡的重量,便翻转过来,把它盖在筐中。和尚说苏信有意偷鸡,任苏信怎么辩说都不听,并声言今后不许苏信来此寄宿。后来,苏信得登进士,衣锦还乡,途经县城,因念及贫穷时曾在灵山寺借佛灯之光读书,便不记前嫌,特到此访问,拟捐油资,以谢前情,可惜寺已废,僧已走,惟存残垣颓壁。他对此人世沧桑,无限感慨。清代有人据此事编成潮剧《苏信挑盐》,至解放前还时有演出。世人把寺废的原因归咎于寺僧曾冤苏信偷鸡,实则是寺中生白蚁所致。清《饶平县志》载,“灵山寺,在东门外,离城十里,官山半腰”,因屡建屡废,“后改建于是山之路麓。”此记载也可作为旁证。
惜时如金
苏信日间为生活而奔波,勤学苦读的时间就只有夜晚和清晨了。据传,他为避免干扰,在离家不远的上湾山普陀岩寺旁,搭了茅屋,作为专心读书之所。他养了一只报晓公鸡,以防熟睡误了黎明起床时间。有一夜,公鸡被狐狸咬去,误了他清晨读书时光,在那“三更灯火五更鸡”的时代,特别是对贫而好学的苏信来说,失却公鸡,事非小可。他即惋惜又愤怒,挥笔写了《诉狐狸》一诗:“几间茅屋紫云间,养有一鸡当凤看。夜被狐狸偷袭去,朝无猎犬讨生还。紫荆花下毛犹湿,绿竹林中血未干。本欲一纸奏上帝,寸书先达土公坛。”此诗浅白易懂,情感激越,爱憎分明。因无猎犬可惩罚那残害生灵、叼去公鸡的狐狸,他打算“奏上帝”,但天高难问,只好先到地头老爷坛前先焚化声讨狐狸的“檄诗”了。此举虽有点书呆气,但他那惜鸡如惜凤、惜时如惜金的勤奋精神,确实是感人的。
廉明从政
苏信登进士后,曾先后任职陕西御史,福建巡抚。这些职位都是代表朝廷对地方官吏进行监督的高官,按一般情况必常有人为讨好而上门送礼馈赠,但苏信拒收一切礼品,廉明从政,重在教化,可饶恕者则饶恕,故《东里志》有这样的赞语:“巡抚闽省,决狱明恕,敷政宽平。”他的收入只靠俸金,加上乐善好施,因而囊中也不充裕。他任高官多年后告老还乡,仍然是两袖清风。
回乡定居后,那时村外有一处“漏泽园”,即当地当局圈定的让贫而无靠者作为葬身之地,因年久而荒秽不堪。苏信出于恻隐之心,出资购一邻山作为补充。《东里志》对此举赞他“泽及枯骨”。由于他对乡梓慈善事业如修路等乐于捐施,故家中资财也日渐枯竭,后来只凭当局按规定给他的田地收租过日子,偏遇当时倭寇、海盗经常侵扰沿海一带,民不聊生,佃户常无法交租。一般富豪人家,都有一帮仆从代为催租逼债,百般威胁,他却亲自操持家务,有时以老迈的身躯出门收租,累了就在山村宿夜,若见佃户凄凉,便不忍催逼,只有哀叹“世事崎岖”,有其诗《山内收租》为证:“白发苍苍何太苦,只为家务迫时艰。肩舆行李步仍步,世事崎岖难又难。野鸟有声惊夜梦,山蕉无味入芝兰。借问此时谁为伴,自惭无计听沧浪。”
据民国陈梅湖《饶平县志补订•人物》所载:嘉靖十四年(1535),海盗郭老劫掠所城,破大埕乡,苏信被虏,囚于贼船,漂泊海上。海盗想借此勒索巨额赎金,但苏信家中哪有馀财可供榨取?因此被拘羁年馀。“一日,盗艘遇飓将覆,信望空拜祷,风涛顿息。盗大感服,礼送之归乡。”上述“诚能感天”之事,迹近神话,亦许出自后人之神化传说,毋需深究。但苏信在《被倭虏将终作》诗中说:“三月暮春景和时,胡虏长叹任播离。鱼雁有缘频附信,金银无意出孙儿。一生艰苦勤劳事,万古埋冤天地知。东北小岩溪夹口,英雄无计念慈悲。”可见他确曾被虏,而家贫致无法赎身,亦非空穴来风。
苏信出仕前贫穷,为官时清廉,告老还乡后仍然贫困,可谓一生清贫。四百多年过去了,他那贫不忘学,贵不骄奢的事迹仍盛传不衰。(张道济)